杜甫五古《听杨氏歌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这首诗或作于永泰至大历年间，时杜甫客居夔州或漂寓荆湘。杨氏：歌手，名不详。

听杨氏歌（杜甫）

佳人绝代歌，独立发皓齿。满堂惨不乐，响下清虚里。

江城带素月，况乃清夜起。老夫悲暮年，壮士泪如水。

玉杯久寂寞，金管迷宫徵。勿云听者疲，愚智心尽死。

古来杰出士，岂特一知己？吾闻昔秦音，倾侧天下耳。

绝代：《北方有佳人》（汉-李延年）：“北方有佳人。绝世而独立。一顾倾人城。再顾倾人国。”

皓齿：《楚词》：“朱唇皓齿。”《酒会》（魏-嵇康）：“临川献清酤。微歌发皓齿。”《杂诗》(魏-曹植)：“南国有佳人，容华若桃李。朝游江北岸，夕宿潇湘沚。时俗薄朱颜，谁为发皓齿。”

惨不乐：《说苑-贵德》（汉-刘向）：“今有满堂饮酒者，有一人独索然向隅而泣，则一堂之人皆不乐矣。”

清虚：太空；天空。《清思赋》（魏-阮籍）：“夫清虚寥廓，则神物来集。”《抱朴子-勗学》（东晋-葛洪）：“令抱翼之凤，奋翮于清虚。”

素月：皓月；天生丽质女子。《杂诗》（东晋-陶潜）：“白日沦西阿，素月出东岭。”《月赋》（南朝宋-谢庄）：“白露暧空，素月流天。”

金管：金属制的吹奏乐器。《萧被侍中敦劝表》（梁-江淹）：“结象弭于前衡，奏金管于后阵。”《江上吟》（李白）：“木兰之枻沙棠舟，玉箫金管坐两头。”

徵（zhǐ）：古代五声音阶“宫商角徵羽”的第四音。《正字通》：“徵，五声之一，弦用五十四丝，其声清。”《周礼-春官-大师》：“皆文之以五声：宫、商、角、徵、羽。”《史记-刺客列传》：“高渐离击筑，荆柯和而歌，为变徵之声，士皆垂泪涕泣。”《琴赋》（魏-嵇康）：“羽角俱起，宫徵相证。”

听者疲：《魏文帝曹丕游宴》（梁-江淹）：“渊鱼犹伏浦，听者未云疲。”心死：哀痛至极。《别赋》（梁-江淹）：“金石震而色变，骨肉悲而心死。”

知己：知音。《列子-汤问篇》卷5： “伯牙善鼓琴，钟子期善听。伯牙鼓琴，志在登高山。钟子期曰：'善哉！峨峨兮若泰山！’志在流水。钟子期曰：'善哉！洋洋兮若江河！’伯牙所念，钟子期必得之。”后遂以“知音”喻知己。《与吴质书》（魏-曹丕）：“徐、陈、应、刘，一时俱逝，痛可言邪。……伯牙绝弦于钟期，仲尼覆醢（hǎi）于子路，痛知音之难遇，伤门人之莫逮。”

秦音：同“秦声”。一指秦地之声。《史记-廉颇蔺相如列传》：“藺相如前曰：'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，请奏盆缻（fǒu）秦王，以相娱乐。’”《报孙会宗书》（汉-杨恽）：“家本秦也，能为秦声。”李善注：“李斯上书曰：'击瓮扣缶，而呼呜呜快耳者，真秦声也。’”二喻思乡忆国。典“秦声”。《史记-张仪列传》卷70：“陈轸适至秦。惠王曰：'子去寡人之楚，亦思寡人不？’陈轸对曰：'王闻夫越人庄舄乎？’王曰：'不闻。’曰：'越人庄舄（xì）仕楚执圭，有顷而病。楚王曰：'舄故越之鄙细人也，今仕楚执圭，贵富矣，亦思越不？’中谢对曰：'凡人之思故，在其病也。彼思越则越声，不思越则楚声。’使人往听之，犹尚越声也。今臣虽弃逐之楚，岂能无秦声哉！’”《在江南赠宋五之问》（唐-骆宾王）：“寂寥伤楚奏，凄断泣秦声。秦声怀旧里，楚奏悲无已。”

大意：绝代佳人独立，歌声发于皓齿。满堂听众凄惨不乐，歌声似从天空响起。江城上悬挂着皎洁的月亮，何况是从清静的夜晚响起。老夫悲伤因为暮年，壮士悲伤泪如泉涌。手中有酒杯久久未饮，伴奏的金管也迷失了音曲。不要说什么听者疲劳，聪明的愚笨的皆悲伤至极。古往今来的杰出之士，哪里只是有一个知己？俺听到了古时人们说的秦声（思乡忆国之声），让天下人侧耳倾听的声音。

诗意串述：这首诗首4句写杨氏歌声。绝代佳人玉立。歌声发于皓齿。所有听众为之感动，声音好像来自天空。中间8句从听者角度描摹歌声。皎洁的明月，清静的夜晚。老人听了为暮年伤悲。壮士听了泪如泉涌。手中有美酒，久久忘饮。伴奏的乐手，也迷失了“宫徵”（跑调）。莫说听久了会疲劳，无论愚智皆悲痛至极。末4句写感受。自古以来杰出之人，都不止一个知己（知音）。今天俺也遇到一个知音。从她歌声中，听到了古人的秦声，听出了思念家国之情。这声音，天下人谁不侧耳倾听？（从“惨不乐”，到“悲暮年”、“泪如水”、“心尽死”。这不是普通的歌，是思念家国的秦声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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